《天若有情(一家之主)》(1-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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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在鸟山镇过年是记忆中最美好的事,喧闹的爆竹声和喜庆的丝弦乐早早的将人唤醒,还没等你穿好衣服起床,鞭炮的硫磺味和香烛的气息就涌入屋内,耳中塞满了母亲催促起床的絮叨。刷牙洗脸完毕,走到楼下一看,厅子当中的案台上早已摆好了牺牲和酒水,家中的女辈们正在厨房中忙碌著,照例要等男人们祭拜完祖宗后,女人们才能走进厅子,然后她们会端上热乎乎的饭菜,一家人会围在圆桌前,在爆竹声中开始享用新年的第一餐。
  吃饱喝足后,年轻人纷纷离开家门,走上小镇那条年月久远的青石板大道,大道两边的商家这天是不营业的,他们要休息到大年初八才开店,而务农的人家更晚,他们的法定休假日可以到元宵过后,或许更远,这是老天爷给农民定下的节假日,上千年来都是如此。
  穿著新衣服的男男女女在街上挤来挤去,他们肆无忌惮的挤在关门的店铺前,大呼小叫的玩著骰子、纸牌、押大小等一切与赌博有关的游戏,根本不用担忧员警会上门抓赌,因为从初一到初八是居民们放松的日子,吃公家饭的这些日子里不能去骚扰百姓们,这可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
  我与白莉媛手挽著手,漫步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脚下的青石板大道已经被水泥街道所取代,身边来来往往的男女们更是带著天南地北的口音,更别提那些大开店门招呼往来之客的店铺了。这些店铺与招牌装饰都差不多,店中坐著的掌柜店员们却不再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但他们所从事的营生却跟上个世纪差不多。
  油铺、米铺、肉铺、糕点铺、绣铺等等,琳琅满目的货物用精美的包装摆在货栏里,等著游客们精挑细选然后购买回去送人,这些店铺长年累月都要开张,新一代的店员们再也没有机会享受法定节假日了,因为原本的店主们已经换成了旅游公司的雇员,这个镇子也成了一个大工厂。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小镇上,白莉媛不虞担忧被人认识出来,因为镇上有些岁数的老熟人都呆在老街里,新街是游客和公司雇员的天下。我们像一对年纪相差不大的情侣般漫步游玩著,擦肩而过的游客们只会羡慕这对天造地设般的男女,就算偶尔觑见一二个认出白莉媛的老居民,也只是热情的跟她打打招呼,绝对不用担心会他们认出我的身份。
  过年的这几天里,我们基本上都是呆在老宅,很少去其他地方走动。白莉媛并没有提出回大舅舅家,令人诧异的是,一向热情好客的黄莺也没有来招呼我们,倒是蓝香有来过几次,给我们送了不少新鲜的食材和年货,虽然镇上的商家过年期间也会开业,但毕竟给我们省下了不少事。
  而白莉媛仿佛更乐于呆在老宅般,她淡扫娥眉、不施脂粉,就像一个完美的家庭主妇般,忙碌著操持家务,把房子打扫得清洁卫生,为我烧制一道道美味的菜肴。老宅里充满了她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玉腿迈动裙裾带起的风声,以及她身上如兰如麝的独特体香,让这个房子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但在寻找怀表女人这件事上,我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我们曾带著它走遍了镇上大大小小的绣铺,但从那些生面孔的店员口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益的消息。镇上那些会编结的老大娘们在人世的已经不多了,她们家中的女人们要么到城里去打工,要么在镇上给旅游公司当服务员,对于世代相传的手艺能够继承的少之又少,毕竟靠这些玩意儿赚钱太难了,还不如去打打工什么的来钱更快。
  特别是镇上的姑娘家,不管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人人都有一副江南女子的苗条身段,只要她们脑袋够活络,身体够开放,在大城市里赚钱是很容易的。姑娘家念完初中就可以出去了,在外面混上四、五年,个个穿金戴银的回到家乡,得到父母兄弟的热烈欢迎,好像一个开疆拓土的将军凯旋一般。相比起她们对家庭的贡献,这种特殊的待遇并不过分,开发区里那一栋栋竖起来的新房中,有不少都是小镇姑娘们的功劳。
  只不过随著姑娘小伙们的纷纷外出,镇上留下的更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当然每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迎来久未归家的儿女,他们不管有没有赚到多少钱,家里人也不会计较儿女们为家贡献了什么,为只要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归家,年迈的父母们都会露出久违的欢乐与笑声,家家户户无论发财还是没发财,在过年的时候总是一片欢乐景象。
  所以,老宅在这些欢乐的屋子中显得尤为安静,我们几乎不跟周围的邻居来往,也很少有人会来打搅我们,除了隔壁的那个李婶。
  她总是带著一副热情得令人怀疑的样子,不请自来的上门找白莉媛闲聊,然后借机在她时髦的衣服上摸一把,拿著我们带来的新鲜物件把玩一二,口里说著过于夸张的赞美之辞,两只不大的眼睛到处乱喵,在屋子里东瞧瞧、西看看,好像想从我们身上窥探出什么秘密一般。
  我对这个李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白莉媛一再劝说我,要对她客气点,因为她是这里出了名的八婆,以热爱乱嚼舌头和传播家长里短著称,如果我们不想得罪她的话,就得忍一忍她这种不请自来的毛病。
  不过,在我意料之外的是,这个李婶居然帮了我一个大忙。
  大年初三的中午,白莉媛正在厨房忙著烹饪,我独自一人坐在厅子的圆桌边,手中把玩著韦叔的怀表,为迟迟未能发现线索而感到心烦。
  李婶不知什么时候走入屋内,她与白莉媛在厨房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跑到厅子上来,好像想知道我在干嘛般,眼尖的她很快就看到了我手中之物。
  「咦,这不是姚娘吗?」李婶的一句话让我猛然惊醒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目射出雪亮的光芒问道:「你说什么?你认识照片里的女人吗?」
  情急之下,我的手劲不由得用了大点,李婶怎么受得了我这一抓,她立马痛得龇牙咧嘴道:「哎呀,你快松手啊,你要把我的手给捏断了。」
  我方才发现自己有些过分了,忙松开紧握著的手掌,脸上换了副和蔼的神情道:「不好意思,李婶。你没伤到吧,要不我拿药油给你揉揉。」
  没想到这李婶听了,那张哭丧脸上立马堆出如花般的笑容来,她一个劲的摇手说不用,一边说著一边还拿手在我胳膊上捏了捏,两张涂满劣质口红的大嘴笑得瘆人道:「白家哥儿,你手劲真大,比我两个儿子都强,怎么练出来的啊。」
  看著这个年逾六十的老妇人妆出一幅娇俏少女的模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是为了探知她口中的情报,我只好强行忍住恶心,脸上堆著假笑问道:「李婶,你先告诉我照片里的女人是谁吧,这个人我找了很久了,只有你知道。」我的话里暗暗捧了一把李婶,果然她很快就上钩了。
  「这个事呀,不是我吹牛,现在镇上知道的人还真不多。」李婶好像站在自己最擅长的舞台上,拉开了架势大吹大擂起来了。
  「大家都说你李婶很厉害,镇上家家户户的事情都知道。」我不失时机的再给她加上一把火。
  「嘿嘿,那当然了。以前我老公是公社的大队长,当年我还是铁娘子队的先锋,谁见了我不叫一声姐。」李婶应该很少受到这样的力捧,她越发的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扯到自己当年的光荣史上去了。
  「婶,你先跟我讲正事吧。」我怕她这么越说越偏了,忙出言将其拉回主题上。
  「行、行、行,说正事说正事。」李婶显然对我很有好感,我说什么她马上照办。她指著怀表女人道:「这照片里的女人叫姚娘,她真名叫什么,谁都不知道了,反正大家都只是叫她姚娘。」
  「她家上一代是咱们镇上的大地主,那田地那山林海了去了,生活不要太悠裕。可是解放后就糟了,被政府拉去批斗得很惨,全家就剩姚娘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闹饥荒的时候她逃了出去,不知道嫁了个哪里的男人,带了一个女儿回来。她那个男人来过一次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姚娘长得还算可以,虽然带著个拖油瓶,但还是有不少光棍倮夫想跟她好,可偏偏她是个节烈的女人,谁要上门来讲那个事都被她拒绝了。从此之后,她也不再嫁人,就自己带著孩子长大,等那个女孩长到5 岁的时候,她男人又给她弄了个小男孩,全家就靠著她一个人养活。还好她有一把好手艺,绣得一手好刺绣,总算辛辛苦苦的把孩子拉扯大了。」李婶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的语气上看,也是颇为敬重这位忠贞的姚娘。
  「可惜,到了女孩15岁的时候,姚娘就因为生病死去了。幸好女孩儿挺灵活的,小小年纪就进城打工,供养弟弟上学读书。只不过,那两个孩子离开了镇子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说到这里,一向油嘴滑舌的李婶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伤感的神色,颇为同情的叹了口气。
  「那她们还留下什么吗?姚娘家在哪里?」我怎么也没想到,刚刚得知了一点线索,这些当事人却又不在了,看来这件事还没这么简单,忙追问道。
  「姚娘老家原来是所大宅子,解放后被分给了镇上的贫农们,就留下一间屋子给姚家,现在那所宅子已经被旅游公司租去当仓库了,反正谁也不知道姚家现在还有没有人活著。」
  李婶的这一番话让我重燃希望,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线索会偶然间从她口中得到,我狂喜之下仍然极力保持冷静,怕自己过分的激动会引起这位「小镇包打听」的好奇心,故意编了一些借口与故事,花了一番气力才把追根问底的李婶打发走。
  在吃午饭的时候,我把这件事情对白莉媛讲了下,她见我寻找多日的事情有了苗头,也为我感到很是开心。不过据她所知,姚娘的那栋房子在小镇入口处的镇政府旁边,离我们这座老宅有一段距离,现在正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候,恐怕不方便我们过去搜索。
  所以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我才独自一人出门上路。临走前我还好好安慰了白莉媛一阵子,因为她一直闹著要跟我一起去。但我觉得让她一起去做这种翻门入室的事情太委屈了,谁知道那个公司里面有没有什么蹊跷,况且遇到什么突发事情的话,我还要分神去照顾她,基于这些因素考虑,我还是努力说服她留在家中等我。
  我心想,反正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我来回又不需要很多时间的,吕江的势力再怎么大也不会伸到这里来吧,鸟山镇应该是个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当然之后发生的事情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即便如此,在临出门前白莉媛还是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让坚强如斯的我也不由得踌躇再三,但那个秘密困扰了我太久了,如果不找出怀表背后的真相,我会一直牵挂在心头难以解脱。
  最终我还是狠下心来出门,但为了安抚白莉媛的情绪,也是给她多一点安全感,我把随身携带的Glock18 放在她手中,并详细跟她讲解了使用方法。白莉媛将这把遍体乌黑的火器紧紧抱在胸前,脸上的惶恐不安平息了些。但是当我出门离去的时候,她眼中的那层淡淡阴影依旧未散。
  为避免留下痕迹,我步行出门朝小镇入口方向走去,此时夜色已浓、繁灯四起,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游客和居民们都各自回到家中与饭馆里用餐。我身穿黑色空军皮夹克,把鸭舌帽簷压得低低的遮住脸,像一名普通游客般穿过街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没多久就到了镇子入口处。
  镇政府那栋仿古建筑座落在这里,在旁边相邻的就是李婶所说的姚娘家的大宅子。很谨慎的避开了围墙上的摄像头,我沿著大宅子绕了一圈细细查看,发现屋内隐隐约约有犬吠声,房子中间亮著的灯光显示有人在内。我找到宅子背后的一处较矮的墙头,后退助跑了几步,纵身一跃跳了上去,双手在墙上一扒拉就翻了过去。
  落地后我四处一打量,自己置身于宅子的天井中,从宅子的规模大小,和里面精工雕刻过的照壁和水池来看,这栋宅子的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房子。只不过如今屋内年久失修,,照壁颓败不堪、水池污浊肮脏,可见宅子现在的住客并没有很好的打理它们。
  天井跟背后的大厅有一堵墙相隔著,从那边隐隐传来鱼肉香气与烫著的黄酒气味,还有两个人喝酒划拳的声音。我不想惊动这些人,幸好房间大部分都集中在天井四周。稍一思考,先是从手边的那间厢房找起,房间老旧的木门上挂锁并不能难倒我,我仔细搜索了三间厢房后,发现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整整齐齐的码著不少硬纸箱,里面都是些昂贵的香烟和土特产之类,我没有过多的翻看,确定不是我的目标后就退了出来。
  最后,天井这边都被我搜遍了,唯一没有被搜到的房间剩下大厅以及入门的厨房对面那间屋子,只不过厅子当中的桌上还坐著两个中年汉子,我瞧了瞧蹲在桌子下方那只正在啃骨头的黄狗,心中突然有了计较。从照壁上掰下一小块石头,朝敞开的大门口阴影中扔了过去,那只警觉性很强的黄狗一下子窜了出去,站在门口处狂吠不止。
  两个汉子闻见黄狗的异常举动,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但还是反应很快的站起身来朝门口看去。我趁机从阴影中闪出,手掌迅速的切在两人脖颈后方的大动脉处,两人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晕倒在地,我顺手拿起桌上的半只烧鸡扔给那只黄狗,被熟肉诱惑的它立即停止了乱叫。
  我确定屋中再无其他看守后,径直走过去开锁进入那间屋子。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尘土弄得我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屋内仅有的一盏白炽灯已经很旧了,一闪一闪的发著昏暗不明的光线,并不很大的屋内用三合板隔开两间,外头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土灶,到处堆满了各种破旧家具与杂物,我仔细翻了一遍,除了几个绣架外都是很普通的农家物件。
  从这些杂物中间勉强留著的通道挤了过去,我掀开一条挂著的破旧花布,走进里面用三合板隔成的里间。20平方大小的屋内并排放著两张矮床,里面的稍大些,外面的比较长,除此之外屋内就摆不下其他东西了,剩余的空间只容许一个成年人落脚,床上堆著几个老式的藤条箱子,上面杂乱用一些报纸和海报挂历遮著。
  里间有一个向外的小窗户,借著户外透进来的光线,我掀开了盖著的挂历海报,把那些藤条箱子取下来查看。前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旧衣服,从款式大小来看以女人的为主,其中有几件好像男孩子的,但衣服上都重复修修补补了多次,可见这家人经济上是多么的拮据。当我翻到最后一个藤条箱子时,才找到此次最大的发现。
  这个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照片和纸张,我先是拿起那几张纸看了看,里面无非是些欠费催缴单和学校的开学通知。我再拿起照片翻开一看,前几张都是黑白照片,照片里只有两个女性,一个就是我先前在怀表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也就是李婶口中所称的姚娘吧。
  照片上姚娘的年龄应该有30左右了,已经不复怀表中青春少女的清秀,整齐的短发下那张脸上颇有风霜的痕迹,依然清澈的眼神中带著些许忧郁,瘦瘦的身子穿著很普通的白衬衫黑裤子,站在我身处的这栋老房子前。她左手搂著一个10岁左右的女孩子,右手扶著一个小一点的男孩子,那个男孩虽然脸蛋看上去还很幼稚,但身高已经跟女孩子差不多了,这两个小孩身上的衣服都很破旧,面目有些模糊看的不是很清楚。
  我拿起第二张照片,这是一张2 寸大小的黑白个人照,照片里是一个20出头的年轻男人,穿著60年代的军装和圆顶军帽。这男人国字脸,高鼻梁,浓黑眉毛,十分英俊,而且五官轮廓里有股凛然正气,双目炯炯有神的盯著正前方,抿得紧紧的双唇透露出坚定的意志。我一看就从照片上找到了韦叔的痕迹,虽然在南山岛见到的他已经饱受伤痛摧残,但从那脸型和眼神来看,这应该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
  找到这张照片让我激动不已,因为寻寻觅觅这么久,兜兜转转的我总算找到韦叔的过去,总算没有辜负他对我的恩情与嘱托,看来这次鸟山镇真的是来对了。不过换个角度一想,要不是韦叔在南山岛救了我,我就不可能健康的回到白莉媛身边,要不是我与白莉媛的母子关系,我就不可能从她口中得知鸟山镇的线索,也就不可能一路追踪找到这栋宅子。这一切从开始到收尾,好像都与鸟山镇有脱不开的关系,没想到我与韦叔之间还有这样的牵绊,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等我拿起最后一张照片,却好像遭到雷击般浑身一震,双目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张照片是唯一的彩照,上面只有两个人,一个18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站在右侧,她发育得极好的胸部在白色T 恤上高高鼓起,下身一条蓝色的牛仔短裤,两条不是很长但比例极好的纤细白腿踩在白色运动鞋里,她乌黑靓丽的长发很自然的披在肩上,白皙清秀的脸蛋上带著青春的气息,俨然就是年轻十几岁的姚颖。
  这个年轻姚颖脸上的笑容灿烂,她一只手在身后抱在站在左边那个男孩的腰间。这个男孩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瘦瘦的身体配合著他高高的体型,显得身上穿著的背心短裤有些赶不上四肢发育的速度。当我的目光移到男孩脸上,那一瞬间我呆住了,这男孩的头发理得短短的,脸上带著阳光日晒的健康颜色,但五官轮廓却与我极为相似,就好像自己突然年轻了7 、8 岁,穿越到这张照片中一样。
  我想起来了,姚颖曾经对我提过,她有一个弟弟跟我长得很相像。我当时并不是很注意这句话,今天看到这张照片才明白她的意思,果然她弟弟第一眼看上去跟我是极为相似,从姚颖的叙述来看,这个男孩应该比我要大好几岁。不过我隐隐约约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但此刻我也分析不出太多的东西,这个屋子内能找到的资讯就这么多,再做停留也无多大意义。我将这几张照片放入口袋,然后把藤条箱子恢复原样摆好,然后关上门走了出来,大厅里躺著的两个汉子还未清醒。我把大门关好后,还是从原路爬墙出去,顺便将自己的指纹足迹都搽去,只留下那只黄狗在屋中汪汪直叫。
  在返回老宅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想著刚才在姚宅发现的照片。按照李婶的说法,姚娘跟韦叔是在外头认识的,姚娘生下姚颖后便独自回镇上生活,过了好几年韦叔才来镇上,之后姚娘又添了个小男孩,然后韦叔就独自离开,从此之后再也没回来过。而姚娘因病去世后,则由姚颖独自抚养男孩长大。照这样说,姚颖的父亲就是韦叔,姚娘应该是韦叔的妻子了,只是为何像韦叔这么英勇侠义的人,会把自己的妻儿丢在家中不顾,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文章。
  我反复琢磨思考著这个问题,脑中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好像应该想起什么又想不出来的样子。真该死,记忆中肯定有什么地方出差错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额头顶端隐隐有些生疼。
  算了,现在别想这个了,我还是先回家再说,白莉媛还在家中等著我呢。想起白莉媛的玉容与她离别时依依不舍的表情,我心头又是一热,脚下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由于我是步行,又不想穿过大街回镇子里,所以走的是镇外沿著河堤的一条小道。这条小道的尽头有一条横跨河面的桥,桥左边通往大舅舅家所在的开发区,右边则可以到达我们现住的老宅。而紧挨著河堤小道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夏天的时候是镇上居民消暑的好去处,也是年轻男女们天然的幽会场所,当然这个时节是很少有人跑到那里去的。
  不过当我快要走到那条桥附近时,却看见有一男一女正朝著树林方向走去。我心中暗笑,想这对野鸳鸯也太节省了吧,这么冷的天气不去开个房什么的,大黑天的跑到林子里挨冷受冻。我微微摇摇头继续向前走著,当走到桥头的时候,那对男女也快要走到树林边缘,借著桥头路灯的光线,我朝他们背影看了一眼。
  只见那男的身材颇为高大,上身穿著棕黄色的皮衣,下身黑色牛仔裤,头上光溜溜的没有半根毛发,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小年轻;他身边的女人戴著个黑色宽边大簷礼帽,一件黑色风衣将她饱满有致的身段裹得紧紧的,脚上穿的黑色的长筒靴鞋跟有7 厘米左右,再加上女人那两条极长的美腿,站在男人身边只比他矮了一点点,虽然从背后看不清女人的年龄面貌,但从这窈窕的体型来看应该挺漂亮的。
  我没有很认真的看这两人,毕竟他们喜欢跑到树林里野合与我无关,只不过那个女人的两条长腿很是显眼,让我不得不多看了几眼,心中不由得想起了白莉媛。
  白莉媛对了。我脚刚要踏上桥面时,脑中突然「轰」的响了一下。那双长筒靴,看上去有点熟悉,我曾经在另外一双摇曳生姿的长腿上见过。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回头再看去,那对男女已经快要走入树林了,我按耐不住心头的疑虑,回身跟了上去。借著路灯的余光,我越看越觉得那个女人就是白莉媛,不她就是白莉媛,因为我看到那双长筒靴尾部有一圈白色绒毛装饰,前不久我曾经亲手将这双长筒靴从她那摄心动魄的美腿上脱下。
  白莉媛曾经告诉我,那双长筒靴是Ferragamo 最近刚出的款式,这样一双原产地义大利的大牌长靴标价800 美元,在鸟山镇这个地方要找到第二双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装在靴筒中那对又长又直的美腿了。这个穿著长筒靴并且有一双美腿的女人只能是白莉媛,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可是,为什么是她?白莉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轻易外出的吗?她不是应该在老宅等我回来吗?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夜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在镇外的小路上,而且他们还并肩走进了那个幽暗的小树林。
  带著这些疑问,我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小树林里的树木挺茂密的,但由于现在是冬天的缘故,掉光了叶片的树枝光秃秃的指向夜空,从空隙中漏下的些许光线使得能见度还算不错。一个秋天的落叶堆积在树林中松软的泥土上,经过雨水的混合湿润,使得地面有些泥泞,那对男女的鞋子踩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响声,我借助著树干的阴影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多年刻苦训练出来的追踪技巧,让我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那两人并不知道有一双蕴含怒火的眼睛正在背后盯著,只顾边说著边朝树林深处走去。他们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到了树林深处一块小小的平地处,这里树木的枝干更稀疏了,脚下的地面也没有那么潮湿,那个男人背对著我停住了脚步,拉著女人的手好像在说著什么,这个角度下我可以看清楚女人的侧面。
  虽然那顶斜斜的黑色宽边大簷礼帽的阴影遮住了女人的双目,但那细长高挺的琼鼻,鲜红圆润的樱唇,以及优美颀长的白皙脖颈,不正是白莉媛吗?如果我先前还存著万分之一的侥幸,心想著自己可能认错人了,或者镇上也有个跟她差不多身段穿长筒靴的女人也说不定,但现在这个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残酷的将我一切设想否定得彻头彻尾。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我拼命的压抑著快要迸出的怒火,心中好像有千万个喉咙要咆哮出来一般。媛媛,你不是答应我在家中等著了吗,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你会跟陌生男人跑到此处幽会?前不久你在爱爱中,不是刚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个谎言吗?
  嫉妒、愤怒、屈辱、不忿……这些负面情绪正迅速的占据著我的内心,像一大堆凶狠的小虫子般啃咬著我的心脏,我感觉浑身的血管都快要炸开了,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一般,一切快要变得血红血红的。
  而林中的那两个男女并未停止,那男人捧著白莉媛的左手好像在说著什么似得,这是在求欢吗?男人的光头在夜里显得极为突兀,好像一只处于发情期的公兽般,正在散发著寻求交配的资讯素。可是白莉媛却仍由他握著那只纤手,她另外一只手一直插在风衣口袋中,两片红唇翕动著,好像正对男人说什么,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厌恶,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
  那男人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的手脚开始越来越放肆了。他伸出一只手搂向白莉媛的纤腰,白莉媛浑身剧颤的闪了一下,没有躲开,已经被男人给圈住,她虽然单手做了一定的抵抗,但很快被男人有力的双手给化解了。此时,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已经落入男人手中,男人口中「呵呵」的淫笑著,俯身就要朝她的红唇上吻去。
  眼见著白莉媛已经毫无反抗余地,她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抗意愿。再过几秒,那个男人就可以将他的嘴凑在白莉媛的红唇上,之后便可以进一步的采摘她的芳唇,然后将他污浊的唾液送入那具滑腻可人的口腔中。那处属于我独有的领地就要被其他雄性给侵占了,而领地的女主人却毫无反抗之力。
  不,绝不容许。任何人都不可以夺走我心爱的女人,谁要是胆敢触犯我的领地都得死。我的心一阵阵的发冷发硬,浑身的肌肉却开始迅速的缩紧,每一块骨骼都蓄势待发的准备出击,接下来的几秒内我会将这个狂妄的男人击倒在地,在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叫中揭露白莉媛的背叛行为。
  正在我将要一跃而出的时候,被那男人抱著的白莉媛突然扬起了头,黑色大簷礼帽下方的脸孔完全暴露在微光下,那张百合般娇艳绝美的玉容上有著一股凄婉与决绝,那股特别的眼神我层在不久前见到过,那是她在车库中挺身而出拒绝吕江时的样子。
  男人的大嘴落了个空,他正要回头再次寻去时,白莉媛一直插在右手袋中的纤手拔了出来,紧接著发出了一声不大的闷响,好像是香槟酒瓶塞被拔出时的声音一般,穿破了寂静的树林上空,几只被惊动的宿鸟惊惶的飞了起来,鸟类翅膀击空声在我头上掠过。
  这一切都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的背部突然挺直了一下,身上皮衣中间突然多了一个大洞,从洞口中开始不断涌出暗红色的液体。男人的身体一阵摇晃,白莉媛趁机挣脱了他的双臂,他仿佛不能置信一般,伸手颤巍巍地指著白莉媛,嘴里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喊了几声:「你……你……你……」
  然后他猛地向前一扑,居然借著这股劲抓住了白莉媛的脖子,他高大的体型加上这一扑的力气,白莉媛被他推著靠在了一棵树上。男人的双手正在向内收紧著,白莉媛虽然拼命的挣扎反抗,但那一双纤细柔软的小手居然掰不开他的手指。
  眼看著情况危急,我再不能继续旁观下去,飞快的从阴影中窜了出来,一拳击在男人太阳穴上。我这一拳力大势猛,男人口中「呃呃呃」的发出野兽般的怪叫,然后方才松开双手,庞大的身躯在原地晃了晃,颓然倒地。
  脱离了束缚,白莉媛双手捂著被勒紧的脖子大口喘气了几下,她这才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面前,猝不及防下张口就要发出尖叫,我忙伸手按住她的檀口,轻声道:「媛媛,是我。」
  白莉媛两只大眼睛惶然的乱转,借著微光她看清我的轮廓,我朝她点点头,看她眼神平息了下来,遂松开了手掌。
  「石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白莉媛颤声问道,脸色的惊恐之色却未消退,两片原本鲜红的樱唇煞白煞白的,白玉般的脸颊更是全无血色,一双纤白的玉手更像是疟疾病人打摆子般颤抖著。
  「啪」一声,从白莉媛手中滑落一样东西。我往下一看,那把黑亮的Glock18正好落在地上男人的尸体上,方才就是她对著这个男人开枪吗?难道她并不是跟这个男人来幽会的?我心中涌起了很多疑问,看白莉媛好像缓过来了些,脱下身上的皮夹克,垫在旁边一颗桉树的树墩上,然后扶著她在树墩上坐了下来。
  之后,我转身走到地上那具尸体旁,用脚上的皮靴踢了几下,将他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躺著。这男人身高约180 左右,体型魁梧强壮,正面胸前偏左,在心脏下方1 厘米处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面暗红色的血浆还在缓缓的流向地面,他的皮夹克表面有火药灼烧的痕迹,显然白莉媛刚才是在极近的距离开枪的。
  我掏出手机点亮萤幕,借著光线看清楚了男人的脸。出乎意料的是,地上这个男人的年龄并不是很大,大概30出头左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眉毛又长又黑,一双大眼瞪得像铜铃般大小,要不是那尚未闭合的眼睛过于狰狞,和圆乎乎发根泛青的光头,看上去还是个颇为英俊的男子。而且我总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是谁?」我紧皱眉头,头也不回的问道。
  白莉媛的声音又细又弱,好像有些惴惴不安的答道。
  「他……他就是你大舅舅的二儿子。」
第63章
  白俊生?我重新认真看了看地上那具尸体,的确他身上带著白家特有的遗传特征,从五官身型上跟大舅舅有八九分相似,只是眼神粗野散漫,双唇刻薄寡情,并没有继承大舅舅那种儒雅斯文的气质。
  多年不见,他的体型依然是那么的高大健硕,但站在他尸体边的我却更加强大了,这个年少时不爱读书、喜欢欺负弱小孩子、让我甚为反感的二表哥就躺在我脚下,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而对他下手的却是我的母亲,我所爱的女人。
  「石头,你……我……」白莉媛起身走了过来,她看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摇摇手止住她,走到那块平地俯身趴下,用手扶著耳朵贴在地面,专注的听了听。
  四周好像恢复了平静,除了那几只宿鸟,刚才那一声枪响并没有惊动其他动物,但我不能断定树林之外是否有人经过,如果有人恰好经过并听到了枪声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但此刻我别无选择,这地上有个尸体,凶器就掉在尸体旁,而凶手就在我身边站著,这个凶手是我最亲密和最爱的女人,我必须保护好她,我必须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
  我向树林深处走了几步,用脚试了试堆著树叶的烂泥,空气中有腐殖质的气味,脚下的泥土虽然一踩就滑,但堆积得并不是很深。我放弃了就地掩埋的想法,这个季节虽然没有人会来树林,但不能排除小孩子跑进来玩耍的可能,没有适当的工具的话,埋得过浅的尸体很容易被顽皮的孩子发现。
  「把你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我看了看白莉媛说道。
  「什么?」白莉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般,她下意识的紧紧抓著风衣领口怯怯问道。
  「你看看你的衣服,还能穿出去吗?」我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
  白莉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双排扣的风衣颜色质地都很好,但胸口下方已经沾上了一块暗红色的血渍,如果走到灯光下看会更明显。
  她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虽然动作还有些不自然,但总算将那件风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穿著的白色针织连衣裙。我接过风衣看了下,料子是防水的,用手扯了扯,很结实。
  起头,看见白莉媛穿著单薄的针织连衣裙,双手抱在胸前瑟瑟发抖,目光中带著小动物般的无辜和惊恐,我心中不由得一软,无论如何这是我深爱的女人,我做不到熟视无睹,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脱下自己的皮夹克披在她肩上。白莉媛忙将我的皮夹克穿上,这件厚实的空军皮夹克让她暖和了些,苍白的玉脸上溢出一丝感动的笑容。
  我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时针指向十点十分,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快行动。
  我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折刀,风衣的布料在刀刃下发出沈韧的声响,不一会儿这件风衣就被我分割成好几块布料,然后我用两块布料包住手腕,走到尸体边上将他脚上的皮鞋脱了下来,用风衣的腰带将鞋子绑在腰间。
  白莉媛这回没有再张口发问了,她只是张著那两只清璃的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看著我,目光中还有几丝依赖与崇拜。
  在我的指挥下,白莉媛重新坐回了那个树墩上,然后我抓起一块风衣布料,起她的长筒尖头靴,用布料把上面黏著的泥土擦拭干净,当两双长筒尖头靴都被擦得光滑铮亮后,我并没有急著将她的双腿放下,而是顺势伸手将白莉媛从树墩上抱了起来。
  「吖……」白莉媛口中一声惊呼,忙用胳膊缠上我的脖颈,她有些不安的问道。
  「石头,你要干嘛……」
  「我现在跟你说的,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然后按我说的去做,知道吗?」我神色凝重道。
  「嗯,你说什么,我都照做。」白莉媛看到我严肃深沈的表情,忙像个小学生般点头不已。
  我一边轻声吩咐著,一边抱著她的娇躯向树林外走去,虽然手上抱著将近百斤的白莉媛,但我还是打开了手机萤幕,借著微光辨析脚下走著的路。湿软的泥土中很明显有两个人的脚印,男人的皮鞋痕迹旁是白莉媛的脚印,一块三角形和一个圆点,那个圆点陷下去比较深,显然是长筒靴的细跟受力较重。我脚上是一双防滑底的靴子,每一步都很重的踩在她的脚印上,顺著他们进来的足迹向外走去,同时也把白莉媛的脚印抹得一干二净了。
  我抱著白莉媛走出树林前,先对周围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经过的路人后,才抱著她走了出来,直到我的双脚踏上了那条小桥的水泥地上,我才将白莉媛放了下来。
  「我刚才说的都明白了吗?」我双目直直盯著她不放,沈声问道。
  「嗯,都知道啦。」白莉媛轻咬著下唇,很郑重的对我点点头,美目里闪闪发亮。
  「把帽子拿下来吧。」我再仔细的把她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对劲道。
  白莉媛依言拿下了那顶黑色宽边大簷礼帽,那头酒红色的大波浪长卷发披散在肩上,在路灯下她的玉容已经不像先头那么惊慌了,但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
  我歪著头欣赏了下这个美妇人,去掉宽边大簷礼帽和风衣后的她更显得年轻,裹在白色针织连衣裙里曲线玲珑的身子,配著我的黑色空军皮夹克并不显突兀,再加上脚下那双长筒尖头靴,反倒是带著股酷酷的妩媚劲儿。
  我伸手过去将她的长卷发拨弄了几下,让中分两侧的发丝更向脸部靠拢,几缕大波浪卷垂在了胸前,将那白玉般的艳丽脸蛋遮掩了一部分,令人无法看清她的五官,但更有一种神秘的诱惑。
  白莉媛很乖巧的站在原地,像个大号洋娃娃般任由我摆弄,那两双剪水双瞳在发丝下痴痴的看著我,眼中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光华。
  我不由得心中一软,轻轻的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一吻,柔声道:「去吧,没事的,一切有我在。」
  白莉媛点点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朝老宅方向走去,灯光下那两条裹在长筒尖头靴里的美腿好像比之前更加坚定了。
  我等白莉媛消失在视线后,在桥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开始解开自己脚下的皮靴,然后拿起尸体上剥下的皮鞋穿在脚上,白俊生的脚大概是45码,我勉强还能套得进去。
  把自己的皮靴在桥下找了个角落藏好后,我穿著白俊生的皮鞋照原路走了回去。一路上我依样画葫芦的踩在自己足印上,很快我就回到了那具尸体旁边,而刚才进来的小路上只剩下白俊生的足迹了。
  我开始著手清理死亡现场,包括死者身上留下的任何有关白莉媛的资讯都要清除干净,我从白莉媛所站的位置出发,在十公尺的距离内搜了一遍,终于在一颗树干上找到那枚子弹,用折刀将子弹刮了出来,装入口袋中。
  然后,我走到白俊生的尸体前,在他身上仔细的搜了个遍,把口袋里放著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先是一只装饰著金光闪闪的诺基亚Ventu 手机,我翻开一看最近的通话记录,琳琳种种的几十条,翻了几页也没看到那个我熟悉的号码,我的心中稍稍定了定,直接拔掉手机电池然后塞入口袋中。
  我取下他脖子上那根手指粗的金链子、手上套著的两枚金戒指以及手腕上戴著的劳力士表。他身上还有个钱包,里面塞了不少信用卡和五十多张百元大钞,我在钱包深处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是用街上那种自拍贴纸的机器拍著,花花绿绿的卡通装饰中三个人的头像都显得挺大,光头的白俊生居中站著,他左右手各搂著两个小女孩,白家的双胞胎笑得一脸灿烂。我想了想,把这张照片和钞票都拿了出来,然后将钱包重新塞回他袋中。
  我掏出打火机点著了,将他两只手掌都用火烧了一遍,就连指甲缝也不放过,这两只手曾抓在白莉媛的脖子上,这是最有可能留下生物痕迹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氧化反应的残留物了。我用脚拨著地上的树叶与泥土,将残留的血迹稍作掩盖,他的血液已经渗透到了泥土中了,这时候再去做过多的掩饰得不偿失。
  我将他的手脚对折的绑在了一起,做成一个便于提携的包袱,把这具170 多斤的成年男性的尸体提在手中朝外走去。这次我并没有沿著进来时的那条小道,而是朝左边与小道成折角的方向另辟蹊径,当然在树林里只要能走的地方都可以算路。很快我就走到了树林边缘,先前回来的那条小道上黑乎乎的,那1 米高的堤岸严肃安静的立在对面。
  我提著尸体走到堤岸边,提著这具人肉包袱跳了上去,碧水河缓缓的从脚下流过,从堤岸下方找到两块沈重的石头,用先前撕下来的布料将石头绑在尸体的手脚上,然后将尸体和石头推入河内。
  黑绿色的水面涌出一股泡泡,然后白俊生的尸体便在两颗石头的牵引下,消失在默默无语的河水中,冬天的碧水河水流缓慢,水深也较夏季浅了不少,但起码也有十几米深,看著恢复平静的水面,我转身朝镇子入口的方向跑去。
  很幸运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我又溜回了姚娘的老宅子,穿著白俊生的皮鞋在四周走了一遍,然后反身走回那个堤岸边上,这回我不再从小道走,而是直接踩著堤岸上的石头回到了桥头。
  换回自己的皮靴后,我把白俊生的皮鞋绑在石头上往桥下一扔,待桥下发出重物入水的声音后,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物,然后往老街方向走去。
  此时夜色已深,街上的行人更少得可怜,玩乐了一天的人们都更愿意呆在家中或者旅馆里,让自己的身体得到最大的放松和休息。
  谁也不会发觉一小时前,在远离人烟的那个小树林里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此刻正静静的躺在十几米深的河底的白俊生,再过四、五个月等河水重新涨满的时候,也许他的尸体会在急流冲击下漂浮上来,但那时已经无法判别死亡的具体时间与地点了。
  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全程手上都包著布条,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指纹,在事发现场附近,除了白俊生自己的皮鞋留下的脚印外,更无第三者的痕迹留下。即便是树林里的血迹也很快会被腐殖质丰富的土壤吸收,更别提年后开春的雨雪天气会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淹埋消失。
  一切就这样终结了,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这回得看白莉媛的了。
  我故意绕了几条街道,等回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快11点。家中的大门敞开著,白莉媛和李婶正在客厅坐著聊天,看到我回来,白莉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李婶忙起身跟我打招呼,嘴里念叨著把她手上的一枚金戒指给我看,原来这是白莉媛送给她的。
  「都几点了,才回来吖。」白莉媛很自然的问了我一句。
  「刚十点整呢,不算太晚吧。」我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说道。
  「哎呀,那我得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看庙会呢。」毫不知情的李婶忙站起来,嘴里嘟囔说著要往外走。
  她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两人相视一眼的小动作,以及白莉媛嘴角露出的微微笑意。
  「饿了吗,我煮点心给你吃吧。」白莉媛起身关切的问道。
  「不用了,我刚从大舅舅家回来,大舅母下面给我吃了。」我故意装作从开发区回来的样子。
  李婶听到我的话,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她今天晚上已经收获不小,生怕白莉媛会临时反悔,赶紧告辞出门。
  看著她返回隔壁后,我们立马将大门关好并反锁上。
  「怎么样,你没事吧?」白莉媛那双美目里透露著激动与兴奋的神情。
  「没事,一切都处理好了。」我微微颔首,转而问道。
  「你这边可靠吗?」
  「嗯,都按照你的计划做了。」
  「回到家里,我就敲门把李婶请了过来,拿了些首饰什么的给她看,一边跟她胡乱闲聊著,一直等到你回来,这期间都没让她看过时间。」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这最后一环也被我补上了,李婶真是帮了我好多忙,不过白莉媛的表现也很好。
  接下来的话却一时间却不知怎么说,看我沉默坐著的样子,白莉媛也不敢开口说话,我们两个人相对无言静静的坐著。
  昏黄的灯光下,白莉媛的五官更加立体了,酒红色大波浪长卷发斜斜的挡前面,那两只美丽的眸子欲语还休,我呆看了一阵子,白莉媛终于先开口了。
  「我刚才烧了热水,你要不要先洗一下。」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经过小树林内的一系列清理活动,再加上来回的奔走,难免出了一身臭汗,现在感觉黏糊糊的,的确应该洗一洗了。
  我脱去身上发著怪味的衣物,赤裸著身子走进走进厕所里,那个原本用来放水盆的地方,前几天已经叫人上门安装了一副热水器,花洒喷出的温水喷在身上,让我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一双嫩滑柔腻的纤手抚上了我的后背,然后冰凉带著薄荷香气的沐浴露抹了上来,透过沾上水雾的镜子,我看到白莉媛正温柔体贴的帮我搓洗著后背,她已经把酒红色长卷发绑到了脑后,身上穿著的针织连衣裙被水花打湿了,贴在她姣好的肉体上,但她专心致志的为我服务著,那种眼神与表情我很熟悉。
  我心中好像有一块柔软的东西被碰了下,伸手抓住她沾满泡沫的纤手,轻声道:「你别光忙活了,一起来洗吧,」
  白莉媛起美目看了下我,目光中带著感动,她嘴角微笑著点点头,转身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她的动作很自然,一点都没有做作的感觉,就像一个妻子在丈夫面前般,弯腰提臀都毫不避讳,裙子、文胸、内裤一件件的被摘了下来,一具雪白丰腴的肉体暴露在空气中,两条修长笔直的玉腿踩在样式简单的拖鞋内,虽然这里的环境简陋粗俗,但这具光洁如玉的胴体却好像一道优美的光线,把四周都照亮了。
  夜里温度很低,我怕白莉媛著凉了,忙伸手把她拉进了花洒下面,如法炮制的拿起沐浴露抹在她身上,我们两个人相互抚摸著对方的身体,但却意外的没有丝毫欲念,只是单纯的清洗身体而已。
  我把泡沫涂遍了她全身,然后用温水轻轻的洗去泡沫,在水流喷洒下,泡沫褪尽的玉体更加的洁白无瑕,就像出生的羊羔般纯洁无辜,喷水带走了她身上的泡沫,好像也把先前小树林里发生的一切都带走般。
  我的手指从下到上的游动,经过雪白丰硕的双丸到达她的脖颈,只见那颀长优美的玉颈上有几道手指状的红痕,那是白俊生临死前拼命挣扎留下的印记,那些红痕就像野兽的爪印一般,粗野破坏了这具美丽白瓷器的完整。
  我轻轻的抚摸著她的脖颈,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这个我专属的美艳尤物,居然被其他男人伤害到了,即便他无耻的色欲并未得逞,但毕竟在白莉媛身上留下了痕迹,这是我难以容忍的。
  对于我来说,白莉媛就像一具完美的艺术品,我视若珍宝般将她细心呵护著,从不让她娇嫩的肌肤受一点损伤,就算是在做男女之间最美好的事情时,我都舍不得在她的羊脂玉体上留下稍重的痕迹,而今这具艺术品却被粗俗的男人碰伤了,这让我心里很是难受。
  虽然这些指痕不久之后就会痊愈,但我的心头的怒火却没有这么快可以平息,我忍不住低头轻轻吻在她的玉颈上,试图想要抹去那些野蛮的痕迹,但它们依旧顽固的站在那里,好像一群咧嘴奸笑的小恶魔。
  两团丰腴柔腻的嫩肉压在了我的小腹上方,白莉媛双手圈在我的腰间,她把臻首埋在我的胸膛上,我觉得有些湿漉漉的东西滴在胸前,那并不是花洒喷出来的温水。
  我想伸手抱住她的娇躯,但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空中,心中好像塞著一团什么一样悒郁得很,迟疑了大半天才终于开口道。
  「媛媛,不要再瞒著我了,好吗?」我说出口的声音低沈沙哑,连自己都惊到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重复同样的话,你要知道后果的。」
  「不,不会的。」白莉媛闻言十分激动,她惊惶不安地用身体紧紧的将我抱住,好像生怕一松手我就会走掉似得。她拼命的摇头表示否定,经过温水的洗涤湿润,那一头顺滑的酒红色长卷发随著头部甩动著,飞出一串串水珠。
  「我都告诉你,我都听你的,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开我,求求你了。」她带著哭音急切说著,穿著拖鞋的她比我矮了一个头,雪白丰腴的身体在我怀中就像个小女孩般,双手圈在我的腰间,扬起白玉般光洁的脸蛋,两只美丽的眼睛红彤彤的,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正从娇嫩的脸颊滑落,那表情好像天快要塌下来似得。
  我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在她光滑的酒红色长卷发上,我手心的温度让白莉媛缓和了些,看著在我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女人,我心肠终于硬不下去了,此时水温差不多要冷下来了饿,我生怕会让她著凉,忙关了花洒,拿起浴巾为她擦了起来。
  我极为温柔的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干,然后用这个大浴巾将她的胴体抱了起来。白莉媛此刻停止了抽泣,她很认真的拿起另一条浴巾为我擦拭,我并没有拒绝她的举动,任由她用浴巾擦遍我全身,看著她玉脸上挂著泪痕,白皙丰腴的身子裹在浴巾内,肩膀上披著湿漉漉的酒红色长卷发,努力踮起脚尖想要够得著我头顶的样子,我所有的怨气已经消失了一般,但仍旧巍然不动的站著,由她将我身上的水滴搽干。
  即使身上裹著浴巾,但待我们回到楼上房间时,白莉媛已经冻得上下牙直打颤,我忙将加湿取暖器打开,让暖风吹向屋内,然后将白莉媛抱上床,拉开被子将我们两人裹住,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在我的包围这下,怀中的玉人渐渐暖和了起来,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主动的跟我讲了有关白俊生的事。
  白俊生是大舅舅的小儿子,由于是家里最小的男孩,黄莺从小就很宠爱他,对他百依百顺,放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提出什么要求都尽力去满足他,这种过分的溺爱养成了白俊生自私自利的性格。很小的时候,他的顽劣本性就表现出来了,不是偷拿别人家的东西,就是欺负附近的小孩,邻里们都很讨厌这个小霸王,但是碍著白崇儒的面子,再加上黄莺平日里处人待物有道,所以只好对他惧而远之。
  等到白俊生上学后,更是变本加厉,学习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是他根本无心把心思放在学校,而是整天在外面与社会上的人鬼混,偷鸡摸狗无所不为。他从小发育就比较早,个子都大同龄人一个头,所以很快就成了镇上一群小流氓的首领。黄莺屡次教诲无效,再加上大舅舅年事已高,无法对他的言行道德进行纠正,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不过每当他闯出祸事来,黄莺总会花钱为他摆平,赔偿那些被他打伤的人或损坏的东西。
  就这样,他高中念了一年还没毕业,之后便不再去学校了,开始跑到县城去跟一些不良人士搞到一块,凭著他的拳脚与狡诈,渐渐的混出不小的名堂来。有一伙人附近的游浪少年聚在他手下,在鸟山镇附近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形成了一个黑帮团伙,由于帮派成员都在自己身上纹上蜘蛛图样,所以又被称作「蜘蛛帮」。
  白俊生手里掌握了这股力量后,他便开始发挥使用起来。此时正好赶上国家大发展的年份,无论大城市还是小县城都急哄哄的大建房子,蜘蛛帮便开始转行做正当生意,当然这个正当是他们自己的说法。不管如何,蜘蛛帮通过他们的手段,掌握了临近几个县城的建材生意,不管是哪里的开发商,公家的还是私人的,大型的还是小型的,要想在附近建房开发,都得从他们的管道购买建材。
  这当然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他们办起了公司,白俊生当上了老总,个个都穿起了西装,打扮得有头有脸的,看上去都是成功人士的模样。丰厚的利润让他们可以投资酒店、桑拿、歌厅等一切有钱赚的生意,他们挥金如土、出入豪车、手拥美女,在乡里无所不为。人们在私底下偷偷的骂他们,却又暗中羡慕他们的好运气,年轻人更是把进入公司当作自己的追求。
  「那后来呢,白俊生跟你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听完了白俊生的发迹史,沈吟下问道。
  「我,他……他……是个畜生,我恨不得可以喝它的血,吃它的肉。」白莉媛把下唇咬得紧紧,鲜红的唇瓣都快要溢出血来。
  「白俊生他对你做了什么?」我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你出了那事情后,我自己一人生活,孩子被送走了,还是个寡妇,整天都有不正经的人在家门口晃来晃去,邻居同事们也总在传著些风言风语的坏话。总之,在家属楼是住不下去了。」白莉媛的声音渐渐低沈了下去,就像她的表情一般。
  「可是,我当时一没钱,二没工作,就连户口都没有,你爸爸死了后,我没亲没故的,在城里能干嘛呢。想来想去,只好回老家去,至少你大舅舅一家还可以倚靠。」
  「回到老家后,大舅母慷慨解囊,帮我在镇子上开了一家服装店,从县城里拿货回来卖,靠著邻居们的帮忙,还算可以赚点钱。我本事不大,能赚一点是一点,除了自己的生活,过几个月攒下点钱,就拜托江华寄给你治病的地方,让你在那边可以过得好一点。」我看著怀中的小女人,心中却波澜起伏,在我不在的这些年,她独自一人肯定过得艰难,但没想到会如此曲折。
  「乡下什么都不方便,我只能给你写信,每天都写一封,有的寄出去了,有的没寄出去,不知道你收到了多少封,但后来我自己留著的装了一箱子那么大。」白莉媛谈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好像这是她那些年里最大的快乐一般。
  「就这样,我在老家过了三年还算平静的日子。这个时候,白俊生也回来了,他已经在县里混出了名堂,并且成了蜘蛛帮的老大。」不过,接下来她的语气又转为灰暗了。
  「我是个图平安过日子的女人,从来都不愿意招惹那些社会上的混混,但是还有些不识好歹的家伙来骚扰过两三次,大舅母把这事情告诉了白俊生,他就让手下来教训了那些流氓。」
  「那件事之后,我想他帮了我,作为姑姑的也应该表示下感谢,所以有天我就请他来家里吃饭,没想到……」白莉媛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的细眉轻轻的蹙了起来。
  「没想到什么?」我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还是得问下去。
  「没想到,喝醉酒后,那畜生竟然接著酒劲,强行把我……把我……给侮辱了……」白莉媛死死的咬住下唇,两行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
  「然后呢?你报警了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些。
  「我报警了,但是员警根本拿他没办法,我连续好几个晚上都不敢睡觉,生怕那畜生还会找上门来。就这样,我不敢继续在老家呆著了,只好再次回到城里。」白莉媛愤愤不平道。
  「后来我就遇到了吕江,他出手帮了我,也为我解决了难题,还用他的权势保护了我,虽然我没羞没耻的,但总算可以有个容身的地方。」说到吕江,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低了声音。
  「但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畜生对我做的事,因为他的缘故,我一直生活在痛苦中,一合上眼就想起那天的事情,一有男人碰我就全身打颤,白天吃不下饭,晚上也睡不好。我本来不想把事情告诉其他任何人的,但是吕江不知怎么看出我的异样,在他的追问下我只好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看我那么难过的样子,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那畜生就被抓到了警局里去。」
  「那时候正赶上公安局在严厉打击犯罪分子,他们一个帮派的被抓了好多人,照报纸上说至少也要判二十几年,带头的人肯定是得判死刑。但是,这时候嫂子跑来跟我求情,她跪在我面前很悲切的哭诉道,那畜生是她亲生的儿子,虽然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但是她还是恳求我看在家族的面上,给那畜生留一条命。」
  「我虽然很恨那畜生,但是看嫂子说得那么可怜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而且当时我大哥也发病住院,我怕过分刺激下他会承受不住,再加上嫂子她从小抚养我长大,对我恩重如山,我要是让她亲儿子就这么死了,心里也过意不去。最后我被她说得心软了,只好再去找了吕江,给那畜生减了刑。」
  我心下暗叹,白莉媛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凡事总爱为别人著想,总想著为他人留一点余地,我不知该称赞她的善良还是指责她的软弱是好。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她不是这么的美丽,也许这些善良也好,软弱也好,并不会为她带来那么多的灾厄。归根结底,美貌才是女人的原罪啊。
  「那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白莉媛说出那一番痛苦的回忆后,已经泪如雨下、抽泣不已,情绪极为的不稳定,但我还是硬著心肠向她追问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因为那次意外的跟踪事件就像根鱼刺般如鲠在喉,令我不吐不快。
  对于我的提问,白莉媛丝毫无推脱之意,她一五一十的将过程全盘向我托出。
  自从晚上我出门后,白莉媛单独一人在楼上收拾著衣物,没过多久突然楼下传来敲门声。她以为我是忘记什么了回家来拿,忙下楼去开了门,没想到居然是白俊生那个混蛋。白莉媛想要关门拒绝时已经来不及了,力气极大的他直接就推门走了进来。
  虽然时隔多年,白俊生除了理了光头之外,其他一点都没变,那满脸淫邪急色的模样更让她勾起痛苦的往事。白莉媛心中又羞又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独身在家,而我又外出一时间回不来,想要呼叫人来帮忙也做不到。
  白俊生一进门就开始提出无耻的要求,并且对著白莉媛动手动脚起来。眼看著自己已经被逼入了绝境之中,白莉媛虽然内心里在暗自发毛,但表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白俊生的做事风格她一向知道,如果惹怒了他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的。她一边抵抗著白俊生的侵犯,一边和颜悦语的与他周旋著。
  还好白俊生晚上过来的时候喝了不少酒,他的动作和神智都有些迟钝,白莉媛借口想去吃点心,并使用了些女人的小手段。虽然在我面前,白莉媛讲得有些隐晦,但我明白她一旦发挥出女性魅力时的效果,心中自然极其不爽,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拿这个来责备她了。
  白俊生果然上当了,他没有继续动手脚了,答应了白莉媛的要求。可能在他心里觉得,一个弱女子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况且之前他还侵犯过对方,在身体和心理上都占据著绝对的优势。总之,这种轻敌大意让他付出了代价,而我却暗自感到侥幸。
  在出门前,趁著白俊生不注意,白莉媛在穿衣服的时候把我留给她的Glock18放入了风衣口袋中。据她回忆,当时她并没有想到这个东西能做什么,只是凭著直觉想要找一件能够给她安全的东西,而我留下来的手枪是她能够触及到最好的。
  跟著白俊生出门后,寒冷的夜风让白莉媛清醒了不少,她想起我晚上要去的地方,朝夜市方向走了一半路,突然改口说自己头晕不去了,想去河堤边散散步兜兜风。白俊生不疑有他,两人就转向从那条桥上走过来,从那条小道往镇入口走著,白莉媛心中暗暗期盼,希望能撞见正在办完事回来路上的我。
  没想到,白俊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什么,走著走著就改变主意了,要求到小树林里去转转。白莉媛心知肚明他想干什么,但苦于无法推脱,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先顺从他再说了。当然我那时候已经发现了他们,但白莉媛并不知道我就在她身后。
  果然不出预料,白俊生走到那块平地上,就开始动手对她实施侵犯了。这一路上,白莉媛都在寻找每一个可以脱身的机会,但机会一次次的都与她插肩而过,现在身处于这个偏僻的小树林中,已经没有谁可以拯救她了。
  陷入黑暗与绝望中的她,只能依靠自己来保护自己了,于是她用上了那支Glock18,那只我交付到她手中的武器,是当时唯一可以拯救她的东西,而我临走前的谨慎之举,也最终保护了自己女人的贞洁。
  含泪讲完这些,白莉媛已经筋疲力尽,她的泪水已经把我胸前打湿了一大块,但她还是满脸忧虑的看著我,颇不自信的轻声道:「石头,我再没有隐瞒你什么了,如果你还不相信我的话,我……我只好去……」
  她剩下那句话没有说完,我已经用手将她的双唇按住,我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带著些许悲痛,柔声道:「不需要如此,我懂的。」我轻抚著她的柔顺长发,将她微微颤抖的娇躯纳入怀中。
  「媛媛,你的前半生为我受的苦难太多了,今后就让我用一生的岁月来好好补偿你吧。」白莉媛双目射出又惊又喜的光芒,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俯身轻轻吻在她的眼皮上,口中吸吮著带著咸味的泪珠,鼻中闻著她如兰如麝的芬芳,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夜已深,这栋老屋内的男女已经渐渐进入梦乡,他们肢体相互交缠著毫无空隙,就像他们的内心一般再无距离,他们的命运最终将融合在一起,再也没有谁可以将他们分开。
  寒风一阵阵的吹过碧水河,一片片鹅毛般的洁白雪花缓缓的从天而降飘落下来,洒落在这片充满勾心斗角杀戮掠夺的人间,为人世间陷于苦难恩怨情欲而不能自拔的男女们送去吉祥安乐的祝福。
第64章
  时间如流水般飞逝,转眼间初八都过了好几天,按照鸟山镇的规矩这年还没过完,农户们要等开春的第一场雨下过后才开始他们一年的劳作。但时代已经不同了,没有那么多空暇留给普通老百姓,该做事的都开始做事,该上班的都开始上班,镇上的年轻小伙姑娘们纷纷离开他们眷恋的老家,离开父母们的关爱与温情,奔赴那些繁华的而又冷漠的都市,为他们的未来而打拼。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与白莉媛的关系又深刻了一层,我们好像一对相恋多年夫妻般,相互依恋与扶持著。她的那些经历让我为之心痛而又心酸不已,也使我越发的珍惜她。我们像所有正常的小家庭一般生活著,白莉媛操持家务、烹饪菜肴、清洁房间,我则负责架设电器、搬运重物、买东买西,我们给老宅添置了空调水暖,修缮了墙壁栋梁,重新装饰了那件卧室。
  那间卧室比起我们先前所见已经大变模样,老衣橱里填满了白莉媛的换洗衣服,幸好镇上店铺卖的商品入不了白莉媛的法眼,否则这个衣橱完全无法满足需要;一个红木梳台和织锦圆凳放在了那张书桌旁,白莉媛可以坐在圆凳上对著那面明亮的大镜子梳妆;至于那张雕花木床,上面已经摆上能买到最好的席梦思床垫,当然为此我专门加固过床脚,每天夜里我们都可以在上面极尽缠绵,抵死交欢。
  关于白俊生,至今尚无人发现那具尸体的存在,而随著时间的推进,更多有关死亡的细节都将淹没在大自然的回圈中。这个人好像随著那具尸体一般,沈入了深深的河底,再也没有人提起他,好像他本身并不存在一般。
  至于白家的反应,白莉媛专门找黄莺谈了一次,之后我们就很少到开发区的新房子去了。由于黄莺曾经为白俊生求情过,让我对她的观感大为改变,并且牵连至反感白家的一切。而从白家其他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好像更乐意接受这个局面,只有蓝香还偶尔会上老宅这边来坐坐。
  不过这种悠闲而又安逸的乡间生活过不了多久,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断了清晨的宁静。
  我从被窝中伸出手来接通了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我有些陌生的声音,一个清澈得有些冰冷的声音,但她的话语却极其温柔而又优雅。
  我很少跟梅妤在电话里交谈,平时更多的是跟杨乃瑾通话,所以刚接到她打过来的电话时,心情还有些紧张。但梅妤几句话就打消了我的情绪,虽然梅妤在电话里说的比较谨慎,但我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因为她提到了一个我让我牵挂的名字。
  杨乃瑾生病了,并且她一直念著想见我,梅妤希望我能去她家一趟。
  挂完电话,白莉媛也被我吵醒了,她睁开朦胧的睡眼问我:「是谁呀,怎么了?」
  我把梅妤的电话内容说了一遍,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看著她。
  「你想去看看小瑾吗?」白莉媛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白莉媛对于杨乃瑾的名字并没有感到不满,她之前对小姑娘表现出来的嫉妒劲儿好像减弱了许多。
  「杨家挺可怜的,现在就剩两个女人,我想尽能力帮帮梅姨。」我措辞谨慎的回答道。
  「你不反对吗?」我看白莉媛的表情比较平和,抢先问道。
  「我反对什么,梅妤跟我情同姐妹,我可不会坐视不管的。」白莉媛微微一笑,她的回答也大出我的意料。
  「真的吗,我这次去难免要跟小瑾见面的,你不会有意见吗?」我的心安定了一半,继续问道。
  「傻瓜,你这般待我,我还有何奢求。只要你心里记得我,别忘记你的女人,我就心满意足了。」白莉媛纤手轻轻扶在我坚实的胸膛上,口中说出的话温柔婉转,就像一个小妻子在叮嘱丈夫。
  「你放心,无论谁也不能跟你相提并论的。」白莉媛的体贴让我十分感动,我忍不住抱住她就往那樱唇上吻去,回报而来的是温热湿润的香舌与缠绵的热吻。
  虽然白莉媛口中表现得很大度,但在行动上她却迟迟舍不得让我离开,我们在雕花木床上尽情做著这些天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次次的将她送上了欲望的巅峰,直到我体内的精华竭尽射完为止。
  当我整装出门时,白莉媛羊脂白玉般的脸颊还带著云雨后的嫣红躺在锦被中,我充满爱意的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为她挟紧被子,拿起行旅箱出门。
  由于贪恋床笫之欢的缘故,我的车子开出鸟山镇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我并没有急著上高速,开著车子在县道上行驶了好一段距离,找到一个废弃的小水库,将一团用麻布包裹著的东西扔了下去,包裹里是从白俊生身上搜出来的手机首饰等物品,还有一块用于增加重量的石头。
  做完这些扫尾工作后,我驱车往回走,直接上高速前往淮海市,这回花了2个小时就到了市区,不过等我把车停在梅宅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梅宅的那扇大门缓缓开启,吴婶站在门口引导著我进去。脚下的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梅宅的青瓦上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著,那几颗梅树光秃秃的枝干上挂著几个花苞,整个建筑好像被一层白霜给裹住了,一片白茫茫的清冷寂静景象。住在这栋大宅子里的人是否也像我一般,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悒郁呢。
  梅妤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我,她穿著一条绣祥云纹的暗青色丝绸长裙,长裙圆领下露出白皙优美的锁骨,玉足踩在一双柔软的裸色小羊皮平底鞋内,齐脚踝的长裙底露出两截裹在肤色丝袜内的纤细脚背,乌黑顺滑的短发斜斜的拢在耳后,玉石般光洁白皙的脸上带著淡淡的笑容。
  「梅姨,新年好。」我有些尴尬的主动打著招呼,年前我们那次交谈有些不愉快,当然主要是在我这一方面。
  「新年好,高岩。」梅妤的玉脸上绽露一个温婉的微笑。
  「快进来吧。外头冷,别在门口站著了。」梅妤热情而又很有分寸的招呼我,她一点都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而心生芥蒂,让我感觉如沐春风而又赏心悦目。特别是看著她长裙内的窈窕身段迈著优雅的步伐,我原本有些尴尬的心情顿时如冰雪融化般消失无影无踪了。
  梅妤引著我上了三楼,脚踩在光滑的红木地板上,旁边的墙上挂著写意的山水画,顶上挂著的绢制宫灯光线柔和的打在她身上,让那纤细的身段更加显得窈窕多姿。我们一直走到走廊东边的一个房间,梅妤举起手指敲了敲,然后就开门带我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80多平方的大房间,跟整栋宅子偏古典的装饰风格截然不同,屋顶中央的华丽水晶灯只开了一圈,柔和的光线笼罩在粉红色调为主的屋内,墙上贴著樱花花瓣的壁纸,乳白色的欧式家具旁堆著各式各样的布娃娃。屋子当中摆著张带水晶装饰真皮靠背的欧式大床上,柔软蓬松的粉红被子下方躺著一个纤细的身子,她挑染成淡黄色的长发披洒在被子上,一张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脸蛋露在外头。往日里可爱的小嘴不见了那道弧线,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般全无血色,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遮掩在长长的眼睫毛下,原本颇有活力上挑的黛眉微微蹙著,好像在睡梦中也颇为难受一般。
  在上楼的时候,梅妤轻声告诉了我杨乃瑾的情况。春节期间她们都在家中都没有外出,这一家人今年经历了太多的困难和挫折,身陷囹圄的杨霄鹏成为笼罩在这个家庭上空的阴影,往日里活泼好动的杨乃瑾更是失去了笑容。她担忧著自己的父亲,又跟我闹了别扭,情绪失落加上今年特别的寒冷气候,让她从新年伊始就得了重感冒,一直卧床休息到现在。
  「妈妈。」我们进来的动作惊醒了她,那两道扇子般的眼睫毛扑闪了几下,杨乃瑾睁开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看到母亲站在床边,脸上勉强露出个让人怜惜的微笑。
  梅妤充满慈爱的对女儿点点头,轻声道:「睡醒了吗,药吃过了没有。」
  杨乃瑾虽然身体虚弱,但在母亲面前还是一脸小儿女的情态,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睁著那对大眼道:「我不要吃药嘛,那药吃了头好晕,好难受。」
  梅妤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向明睿过人的她好像拿宝贝女儿没办法,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女儿说:「瑾儿,你看看谁来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我走了上去,目带怜惜的看著床上那个娇弱的小姑娘,用我能够摆出的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小瑾,我来了。」
  杨乃瑾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双目中带著些许惊喜、些许怨怼,小嘴轻轻颤了几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梅妤的纤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随著一股清香扑入我耳畔,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好好哄哄她,男人应该大度些。」
  我颔首表示领会,她顺手把一个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对女儿道:「等会记得把药吃了,要乖。」
  说完后,她转身出门,把我们俩留在了屋中。
  房间中就剩下我和杨乃瑾,我却没有先前的洒脱自如了,心里想著应该如何措词是好。杨乃瑾见我半天没有说话,白了我一眼,赌气的翻过身,把穿著白色睡袍的后背摆在我眼前。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张了张口道:「小瑾,我……」
  杨乃瑾没有答话,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在她床沿蹲了下来,伸手按在她瘦瘦的肩膀上,诚恳的道:「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感觉手中那瘦瘦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下,过了半天杨乃瑾才开口,她语气中带著怨气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我又摸了摸头道:「过年跟妈妈回老家去了趟,所以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病了,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呢。」
  「你又不是我爸爸妈妈,我干嘛要跟你说。」杨乃瑾抢白了我一句。
  「我是你男朋友啊,当然要对我说了,关心你是我的义务嘛。」我厚著脸皮答道。
  「哼,你还像个男朋友吗?有哪个男朋友像你这样子。」杨乃瑾抓住了我的话茬,带著怨气嗔道。
  「我错了,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吗?」我尽量放低姿态,不仅是因为梅妤的吩咐,自己心底也觉得对小姑娘做得不够。
  「那你以后还跟苏阿姨那样子吗?」杨乃瑾问得很直接,她果然还是对那件事念念不忘。
  「坚决不了,以后我的眼里只有小瑾,其他女人都是木头,我连瞧都不瞧。」我故意怪声怪气的回答道。
  杨乃瑾见我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张小脸上又重新绽放出光华,好像沾著晨露的蔷薇一般。
  「不过,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妈妈不是也变成木头了,还有白阿姨呢,你也不能看她们了吗?」杨乃瑾好像想起哪里不对劲一般,她天真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嘛,她们自当例外。」我嬉皮笑脸的答道,心想要是让白莉媛听到这些话,说不定醋坛子又要打翻了,不过为了让这小丫头振作起来,哄哄她是没办法的办法。
  无论是杨乃瑾还是白莉媛,对于女人来说甜言蜜语总是没错的。我放下了大男人的高傲,果然让杨乃瑾转嗔为喜,在与我的闲聊扯淡中,她的双目又恢复了活力,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小姑娘又与我和好如初了。
  我借机哄著她把药给吃了,她这回乖乖的听从了我的吩咐。我让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两个枕头帮她垫在背后,然后亲手把药丸送至她嘴中。杨乃瑾脸上泛红,含羞著把我手中的药吞下,然后我拿著温水喂她。
  待她把药丸咽下后,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的看著我,我正要说些什么,她的目光突然看到我身后。我不由得的回头一看,梅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她双目中充满怜爱的看著我们俩,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看著自己的儿女。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梅妤笑著对我点点头,那对清丽的眸子里充满赞许之意。她移步走到床边,手里端著一碗温香四溢的红枣黑米粥,温柔的对女儿说:「吃完药了,还不喝点粥,你都好几天没认真吃饭了。」
  杨乃瑾在母亲面前又回归了乖乖女本色,她很顺从的张开小嘴,小口小口的吞咽著母亲亲手送过来的粥,一边吃一边还很不好意思的偷偷瞧著我。
  我看著梅妤穿著丝绸长裙的窈窕身子,她的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了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戴著翡翠手镯的细白纤手拿著白瓷调羹喂著杨乃瑾。她的动作和眼神充满了母性,又充满了优雅从容的女人味,那个角度看上去让我想起了白莉媛,想起儿时患病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温柔的喂我吃药喝粥。
  这两个女人同样拥有惊人的美貌,但她们的人生轨迹却大相径庭,如果让白莉媛置身于梅妤的成长环境,也许她的境遇就会大不相同,不用经历那么多的坎坷,而我也可以跟杨乃瑾一样,从小就可以享受家庭的温暖与关爱。
  我有些自嘲的对自己摇了摇头,人是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不是温室里精心培养出的花朵,我的人生注定要经历这么多苦难,但我这种磨砺最终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不知是我还是梅妤的缘故,或许是之前饿了太久了,杨乃瑾把那一碗红枣黑米粥都吃了干净。等梅妤手里的调羹停下来后,小姑娘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对我吐了吐舌头,梅妤怜爱的给她挟好被子,轻声道:「真乖,你休息一会儿,等下再躺下去睡。」
  「高岩,你应该饿了吧,我们下楼吃饭去。」梅妤站起身来对我说著,看到杨乃瑾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她轻轻摇了摇头,安慰女儿道:「不用急,高岩又不急著走,他可以在家里住几天。」
  「对吧。」梅妤眼中的祈求让我无法拒绝,我对杨乃瑾笑著点点头,呼应道:「嗯,我在这里陪著,你要好好休息。」
  「嗯。」杨乃瑾很认真的点点头,梅妤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我们一起走出了这个童话故事般的房间。
  我和梅妤在那个装饰古雅的餐厅内一同用餐,我们两个隔著一张大桌子对视,虽然水晶灯把屋内打得光亮,但我总觉得她宝相庄严的玉容上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个桌子太大了,上次有杨乃瑾在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更显得萧疏,我不禁想到自己没来的时候,梅妤独自一人对著大圆桌进餐是什么感觉。
  晚餐一如既往的清淡而又可口,梅妤吃得还是那么的少,她边用餐边告诉我一些事情。
  薇拉su回到了她生父身边过年,老人家对司法部门在杨案上的所作所为很是气愤,可是他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了,在政法系统上插不进手。从薇拉su的口吻来看,此案的难度相当大,而且背后还涉及到了更高层的人物,目前情况十分复杂。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华汇区法院就把通知给寄了过来,杨案即将在下个礼拜重新开庭审理,检察院居然搞个突然袭击,看这态势他们好像胜券在握。梅妤不敢怠慢,薇拉su那条线远水解不了近渴,她立即召集了上次的律师团,准备先在法庭上狙击对方。
  晚餐后,梅妤把我安排在二楼的客房里歇息,我先给白莉媛打了个电话,说了下这边的情况,告诉她自己会在梅宅呆几天,白莉媛很体贴的理解了我的难处,我们俩相互说了些亲密的私己话儿,然后不知不觉的就睡著了。
  一宿醒来,梳洗完毕后,我精神充沛地走上楼探视杨乃瑾。发现她经过昨天的休息,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我坐在床边陪她聊了聊。吴婶送了早餐上来,我哄著她把一碗小米南瓜粥喝掉,然后才下楼来。
  刚走到一楼,梅妤早已著妆整齐的在下面等我了,她平时波澜不惊的玉容上带著难见的焦急之色,但还是很客气的问道:「高岩,有一件很急的事情要出门处理,你能送我一下吗?」
  我见她脸色大异往日,立刻满口答应了,从餐厅拿了两片面包塞入口中,就跑出去把车子发动起来,梅妤早餐也顾不得吃,坐上副驾驶座就上路了。
  一个小时候,车子驶入了广宁区大道上一处宏伟的建筑群,两名荷枪实弹的哨兵站岗的大门口,挂著的牌子上赫然几个大字「淮海市公安局」。梅妤报上自己的名字,在经过例行的盘查后,哨兵挥手开门放行。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没有来得及问,但我相信梅妤一定有她充分的理由。
  我们下车通过了安检门后,乘电梯直接上了中间那个主建筑的18楼,一名身著制服、纤细苗条的女警引导著我们走过长长的通道,在末尾处打开一扇暗红色大门,女警端正的站在门口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梅妤对她微笑回礼,带著我走了进去,大门立刻在身后关闭。
  这个办公室大概有90多平方大小,但是与大楼外气派的装修相比,里面的陈设却出乎意料的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朴。左边的老式书柜里整齐排放满了书籍,右边放著几张旧沙发和茶几,摆在中间的办公桌比莉阁的大班桌还小一些,上面摆著整齐的档和档案,两只小小的国旗与党旗插在文具堆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笑站著迎接我们。
  他中等身材,一身高级警服穿在身上恰到好处,肩膀上挂著1 片银色橄榄枝和2 枚四角星花。他的头发理得短短的,一张瘦削的方脸上带著警务人员的干练,两只眼睛里射出的光线却很老到审慎,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可见他的工作并不轻松,但良好的气色说明他很注重自己的健康。这张脸,谈不上多英俊,但也绝不难看,第一眼望过去你会认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中高级干部,但你跟他接触多了又会觉得此人并没与那么简单。
  「曹大局长,很高兴又见到你了。」梅妤玉脸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轻轻的伸出右手与对方轻轻一握。
  「老同学,你又何必挖苦我呢,难得迎来你的芳驾,受宠若惊啊。」警服男子嘴里打了个哈哈,他与梅妤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一边说著一边带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之前梅妤有跟我提到,此次要找的人是淮海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曹亚民,此人当年与梅妤是党校同学,同属政法系统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只不过梅妤嫁人后选择了学术路线,而曹亚民则继续在仕途上爬升,凭借他出色的能力与教育水准,屡经提拔重用到了这个位置。
  「你这个人还是老样子,都是一级警监了,还是这么朴素的。」梅妤坐在沙发上,扫视了下四周,感慨道。
  「呵呵,什么一级二级的,我只是一个副职而已。低调一点,没什么坏处的。」曹亚民蛮不在意的答著,他亲手开始泡茶,手法老练熟,看得出他经常做这事。
  「这位是?」曹亚民目带笑意的看著我问道。
  「这是小女的未婚夫,他叫高岩。」梅妤的介绍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她这算是对外宣布我与小瑾的关系了吗?
  「哦,小伙子看起来很成熟,不错。」曹亚民起眼睛迅速的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好像带一丝诧异,但又像浑然不在意的问道:「高岩,你有练过一些拳脚吧。」
  「是的,我在学校参加过一些搏击俱乐部,还学过点跆拳道。」我装作很自然的回答著,但心里却暗暗吃惊,此人看起来毫无锋芒,眼力却很惊人。
  曹亚民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下去,他转过头来对著梅妤道:「前面接到你电话后,我了解了下你说的那个事。这个东西比较棘手,不好办啊。」
  「我知道为难你了,不过事发突然,而且牵涉到个人的自由与名誉。没办法,还得劳烦老同学你多多辛苦了。」梅妤好像料到他会这么说似得,一对清亮透彻的凤目看著曹建民道。
  曹亚民打了个哈哈,没有直接回答梅妤的话,他走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坐回原位。
  「先喝茶,别的等会再说。」
  这时茶香已从瓷壶中轻轻溢出,曹亚民端起茶壶用把翠绿的茶汤分别倒入我们面前杯中。
  「我这个茶叶很一般,怕入不得你这个大才女的法眼,献丑了。」
  梅妤以一个优雅的动作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轻轻一嗅,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道:「这是正宗的翁家山西湖龙井,你近来的口味越来越清淡了。」
  「高,果然是高。」曹亚民嘴里赞著,他看著梅妤的眼中闪过一丝灼热,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道。
  「前几年,我在乡下弄了块地,找了个老师傅指导,自己亲自种了五六趟,才初有成就。不过经你玉口这么一认可,我这番辛苦算是没有白费。」曹亚民一说起茶叶便侃侃而谈。
  「不敢当。」梅妤摇摇纤手表示谦虚。
  「这几年我专研茶道,还算有些进展,否则也不敢在你面前卖弄了。」曹亚民拿起茶杯自己饮了一口道。
  梅妤微笑著把茶杯端至唇边,轻啜一口,玉脸上露出惊喜,点点头道:「你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果然今天我们是有口福了。」
  「呵呵,谢谢大才女夸奖。看来我以后退休了,还可以靠种茶为生。」曹亚民见我们的茶杯空了,他提壶挨个给添满。
  「你年富力强,正是青云直上的时候,何出此言。」梅妤有些惊讶的疑道。
  「大才女,你太举我了。」曹亚民有些自嘲的摇摇头,他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如话语般沈重。
  「其实,去年我就把刑侦这一块脱掉了,现在就分管内务和巡查,不过也乐得清静。」
  我越看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他脸上总是挂著笑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让你不知不觉的顺著他的思路走下去。
  「我是最喜欢清静了,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也由不得你选择。」梅妤意有所指的说著,她凤目中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然也,正所谓『莫非名也,顺受其正。』,剩下的只能听天命罢了。」曹亚民把茶杯送至嘴边,轻轻的啜了一口叹道。
  他这句话我听在耳中,完全不知是在讲什么。不过梅妤好像从他话中嗅出了什么,美目中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曹亚民朗声道:「进来吧。」
  先前那个女警官姿态端庄的走了进来,把手中的一张纸呈给曹亚民。他略略看了看,把纸张交到梅妤手中,然后对女警官道:「小薛,你陪梅教授她们去一趟,把人给放出来。」
  他先前跟我们对话的时候语气安详和蔼,这时对著下属却中气十足、很有威严。那个女警官很认真的听著,然后双腿并拢行了个礼,转身走到门口候著。
  梅妤见目的已经达到,早就站起身微笑听著,这时便伸手与曹亚民道别,对方很客气的把我们一直送入电梯才作罢。
  我们驾车驶出淮海市公安局的大门,小薛开著一辆警车在前头领路,没多久我们便进入临安区的一个公安局。在小薛的带领下,我们一路顺畅的办好了手续,员警从里面带出一个衣衫凌乱的中年男人,居然是久违的朱律明。
  看到梅妤,朱律明一脸激动而又惭愧的神情,他蠕动著干涸的嘴唇好像想说什么,但梅妤摇摇手示意他不用多说。我们走出公安局后,小薛自行回去汇报,梅妤向她表示感激,并让她代为向曹亚民致谢。
  在梅妤的指点下,我开著车子在附近找了一家僻静的四星级酒店。进入登记好的房间后,朱律明一屁股坐入沙发,拿著我路上买的汉堡啃了起来,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般,我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拧开塞子就往喉咙里灌。
  他身上的西装凌乱不堪,左边的衣袖被撕开了,白衬衫上沾了几个皮鞋的脚印,领带纠缠成一团挂在脖子上,没穿袜子的光脚踩在皮鞋里,那副金丝边眼镜腿不知被谁的暴力弄歪了,让他不得不一边吃著东西一边扶眼镜。
  梅妤见他将手中的2 个汉堡都吃完后,才不缓不慢地轻启玉唇道:「小朱,你把发生的事情讲一讲吧。」
  朱律明点点头,他吃完食物后,精神好了一点,但还是一脸失魂落魄,一点都看不出在法庭上那个正义凛然的斗士的模样。
  据朱律明所说,春节刚过完,收到梅妤的资讯,他很快就收拾行装赶了过来。前天晚上抵达淮海市后,他住入临安区的一家酒店,顾不得休憩,一落脚就准备著开庭的事宜,打算明天到梅宅来与梅妤碰头商议。
  晚上10点左右,有人在按客房门铃,朱律明原本以为是房客按错了,但那门铃按了一声又一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朱律明怀著思路被打乱的怒气,走过去开了门一看,居然是一名相貌清纯的少女。少女光著脚,身上只裹著浴巾,她用惊慌的语气告诉朱律明,她被朋友骗到酒店开房,自己找机会溜了出来,但是钱包身份证什么的都丢了。她哀求朱律明让她进屋换件衣服,然后打电话告诉家里人来接她。
  朱律明当时没有考虑很多,看这个少女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怀恻隐的他便让姑娘进了房间。少女一进门就躲进了卫生间,他正想拿浴袍给少女换上,这时突然门口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无奈之下再次过去开门,没想到门一下被粗暴的推开,五六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冲了进来。
  朱律明正要大喊报警,没想到躲在卫生间的少女突然冲了出来,她扔开身上裹著的浴巾,露出光溜溜的身子扑了过来,口中大声呼救著。朱律明当时立马就呆住了,他想推开少女辩解著,但那少女却把他缠得越来越紧。
  这时那几个壮汉走了过来把他们分开,其中一个人亮出了证件声明他是员警,正在进行扫黄大检查。在询问盘查了他的身份之后,这些人声称朱律明在酒店招嫖,现在要对他进行逮捕。朱律明瞠目结舌,口中竭力辩解著,但那个少女却突然变了嘴脸,一口咬定朱律明打电话要求服务,双方约定好价格和内容,在员警进门前已经进行了一次交易云云。
  她口中说得头头是道,员警也及时在垃圾篓找到一个使用过的避孕套。朱律明这才发现自己落入了对方设好的陷阱中,再怎么分辨也是无用,只好任由员警戴上手铐带走,而那个少女已经不见踪迹了。之后,他便被关在了拘留所里,直到今天早上梅妤将他保释出来。
  说完这段经历,朱律明深深的将头埋入手中,狠狠的抓著自己的头发,痛苦的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的声誉要毁了,他们肯定会把消息告诉我家里的,我的孩子怎么办,还有我妻子,我完全毁了……」
  看著这个曾经无比自信,独立对抗整个司法体系的律师,现在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样,沈浸在悔恨中不可自拔,我心里不知说些什么是好。这一切肯定是检察院背后那股势力在操纵著,他们周密策划了这场临检,目的就是为了把嫖娼的罪名栽到朱律明头上,摸黑污名化杨案律师团的成员,进而在场外制造一系列因素来削弱律师团的能力,并由此取得局面上的优势。
  梅妤伸出芊芊玉手,轻抚在朱律明的背上,她轻声安慰道:「好啦,小朱,不要再自责了。」
  「你的品格我最了解,你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梅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但这次却多了一丝暖意。
  「家里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妻子解释的,她一向很相信我的话。」
  「那我可以继续留下来辩护了。」梅妤的话好像有著很大的感召力,朱律明起头惙惙问道,他眼中的自信恢复了几分。
  「小朱,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付出,但这个时间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们肯定会使出各种手段来对付你们。我今天可以救你一次,但后面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梅妤轻轻摇著头道。
  「为了你考虑,为了你的家庭,我不能让你继续留在这里。」梅妤玉脸上现出庄严的神色,她很认真的说道。
  「师姐,我……我真是没用,当初信誓旦旦的,结果现在弄成这样子。」朱律明显然被梅妤说服了,他有些恼恨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好啦,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你已经做到最好,上次庭辩的发言完全可以进入教科书当典范的,我真心为你感到骄傲。」梅妤见他还是未能释怀,先是装出不高兴的样子,然后转而温柔的安慰道。
  「嗯,好吧,我听你的。」朱律明充满感激的连连点头答道。
  「你昨天肯定没怎么睡,先休息一下吧。我帮你订了明天的机票,可能来不及去送你。你自己保重,好吗?」梅妤临走前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像叮嘱自己亲人般细心周到。
  「嗯,师姐,又一次麻烦你了。」朱律明十分感动,我看他眼眶中已经湿润了。
  「跟我客气什么,呵呵。」梅妤嫣然一笑,我们与朱律明挥手作别,然后下楼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向梅妤提出心头的疑问,为什么让朱律明回家,没有了他下一场庭辩该怎么办?
  经历了上午这一系列奔波,梅妤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她一边用那纤细的手指轻敲著车窗,一边用那种冷淡淡的语气回答著:「这个肯定不行的,小朱虽然庭辩能力很强,但是公诉方肯定会把他当做突破口来攻击,一个有污点的律师将是我方的漏洞,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再往阴暗点想,他们肯定会利用这个事件,向小朱的律所施加压力,律协也可以根据这点吊销他的执照,到时候他根本派不上用场。」
  「所以,还不如让他回去避避风头,对方也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在他身上,这对他和他的家庭来说更好。」
  梅妤的话让我默然无语,对方的实力如此强大早在预料之中,但更令人恐惧的是他们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决心,我们一次次在正面挫败他们的计划,必然会迎来他们一波又一波更为无耻与恶毒的攻击,究竟这种反抗是否能够起到效果,我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焦虑。
  而身边的梅妤凤目直视著前方,她清瘦的玉容依旧那么的淡定平和。

动漫改编